沿着旧式的旋转楼梯,小谢和顾姨在前,纪司予扶着卓青在后,一同缓缓爬上三楼。 旧时的摆设和富丽堂皇的装潢与记忆中无二,可一路上,顾姨都在絮絮叨叨着,话里话外,却又终归无限感慨: “谁能想到,从前我家小姐身体好的时候,这群孙儿辈都是一顶一的乖,什么都听话,上学,工作,谈恋爱,结婚……什么都听,结果小姐身体一垮,什么牛鬼蛇神都蹦出来了?” “思婉小时候多胆小啊,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结果呢,昨天一脚踹在我家小姐的床沿上,让她别再装死,还能喘气就赶紧在遗书上签个字——” “反倒是大太太,平时人那么跋扈,其实也没有那么坏,当时还是她是第一个站出来说,人都要死了,不可能不通知四少你回来送终,来见老人家最后一面……但是因为她这么多年都没生出孩子,大少本来就对她意见很大,这么一吵,晚上就听到楼上噼里啪啦地响,那打得呀,大太太出来的时候,戴着口罩也都鼻青脸肿,连夜就回了叶家,至今也没哄回来,还害得花了千多万去买断媒体手上的照片。” “三少呢,三少就更惨了,三太给生的一对龙凤胎,小时候还不觉得,越长大,就越不像家里人。年前我家小姐身体还稍微好点的时候,让我给他们去做一趟亲子检测。这结果出来了,三少就是不愿意信,他也不想想,他的身体败成那样,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生出来一对孩子……他不信啊,就是不愿意信……” 这话里每一句,放点风声到外头,那都是能霸占几天金融版头版头条的大新闻。 可是习惯了粉饰太平,习惯了万丈波澜掩一笑,这高门大户,却也总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如往常一般,在外人面前扮演无人比拟的美满,继续供人仰望。 说来可笑,但这世上事又确实大多如此。 瞧着有多触不可及,真正触及,才发现个中糜烂已深,无可救药。 卓青便也都当是耳旁风过了。 听过便当笑话,不作任何议论,只兀自握紧丈夫的手。 很快,便也真踱到了老太太的房门前。 虽说只有一墙之隔,但顾姨还是不敢打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的“祖孙相聚”,坚持守在了门外,几人也不再顽劝,卓青牵着小谢,跟在纪司予后头,走进了充斥着消毒药水气味的房间。 她不忘反手阖门。 却也到底没忍住,又停在原地,环视了一周这有些陌生的摆设。 其实,如果不说这是老太太的房间,说是医院的一间顶级配置vip病房,也是足以让人相信的。 毕竟,这模样已经与记忆里的国风写意、极尽低调奢靡全然不同,没了曾经挂满墙壁的昂贵字画,也没了一贯素青色的绸缎锦被,连老太太一向视如珍宝的白瓷花瓶也不见了踪影——虽说大概是都被迫给这密密麻麻摆满了大小空间的医疗仪器与设备让了位,但也实在太彻底了些。 小谢跟在她身边,也不由来来回回扭着头,看得诧异不已,恍惚门里门外,突然走进了某个异空间。 脚下一个没注意,还踢翻了一个不知打哪滚来的药瓶,骨碌碌一阵滚,撞到病床边。 “啪嗒”一下,瓶盖被撞松,红蓝色的胶囊也随即滚落一地。 “……!” 稀里哗啦的声音,更是毫无顾忌、霎时便惊醒了自他们进门来,便一直闭目不语的老太太,老人家骇然双眼大睁,插满了针管的右手,瞬间直愣愣挥起—— 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是谁,那手臂才复又重重发起抖来。 “唔、唔。” 纪司予:“……” “唔唔唔!” 她同时患有咽喉癌和中风,两种病,对于人的表达能力主被动两方面,都造成了不可预计的打击。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