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 舅妈越来越像阿青了,哈哈。 我忙说不用,听着他们的吵嘴,最后总以大舅的服软告终,竟也觉得身处异国他乡的清冷尽数褪去。 我想,比起旁人那些个豪门大户的风波诡谲,勾心斗角。 我们家,大概是最不像“豪门”的“豪门”吧,整天一个两个,都这么没心没肺又傻乐的。 但是也好。 通天大道不止一条,何必用真心去换那点高处不胜寒? 就像少年时,我总不懂外公为什么选择在最辉煌的时代宣告商场生涯的落幕,不懂他为何曾经野心勃勃,在福布斯榜上高歌凯进,压过钟家,踩掉宋家,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棋差一招”,和阿青一起归隐田园。 但回头想想,个中缘由,又早已近在眼前罢了。 再过数年,阿青年届九十有九,我们一众儿孙回乡给她过寿。 家里那只黄狗早已老得不像话,冬天午后,瘫在院中那颗老樟树底下晒太阳,阿青买了一架摇摇椅,坐在摇摇椅上,那竹木椅摇啊摇,晃啊晃,奶奶披散在肩头干枯的白发也轻轻地掀起波纹。 看见我们远远走来,她这才笑起,抬起手来,冲我们招手—— 太阳落山了。 阿青死在了她九十九岁又五个月那天,如果外公还在,那天本该是他的九十九岁生日。 我们发现她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黄昏,她躺在摇摇椅上,就像是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一如既往温柔的笑。 是喜丧。 除了大舅以外,我们所有人都努力忍住了眼泪,我们都像阿青希望的那样,都没有哭。 那天晚上,我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长得“灿若玫瑰赛赵敏”的妈妈,她长得真好看啊,我跑过去,扑进她的怀里,我说妈妈妈妈,你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你在天堂过得好吗,你幸福吗? 我问了好多好多,一大串一大串。 一抬头,妈妈的脸却变成了阿青的脸,不招摇,不张扬,却是那么温柔。 她揉着我的头发,轻声说:“阿星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要再等七十年,八十年再来,好不好?” “不好,阿青,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我不想跟你分开。” “傻孩子,你叫阿星啊。我们都爱着你,我们都会成为天上的星星,永远保护你,怎么会分开呢?” 阿青亲了亲我的侧脸。 我想拉住她,可是我的身体好像被冻住了,怎么走也走不动,只能目送着她背过身远去,走向一扇很明亮很明亮的大门。 她变得年轻,背影不再佝偻,有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肩颈纤细,明眸如水。 她的身边是外公,年轻的外公,原来大舅只是长得像外公,却远没有外公年轻的时候那风采昂扬。 她后面还站着一个女孩,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棕色的小波浪卷发,白色的长袜一直到膝盖。女孩穿着双松糕鞋,一蹦一蹦,走了老远,却不知想起什么,又猛一下回过头,仔仔细细盯着我看了一圈,“你就是阿星啊?”她笑,“不愧是我们青青的外孙女,真漂亮。” 女孩冲我比了个大拇指。 扭过头,又飞也似地跟上阿青,挽住阿青的手臂。 “青青啊青青,我漂不漂亮?” “漂亮漂亮,当然漂亮了,你可是最华丽的小公主。” “口意!才多少年没见啊,青青,你现在说话真是超~夸张诶。话说你知道吗,纪司予这家伙真是贼心不死……在这等你好久了,明明我先等的哈!我都说了,下辈子要跟你做亲姐妹!我做姐姐,你做妹妹,哈哈哈——哎呀,纪司予你这个粘人精,还拉着我们青青不放,都说了要错开了,待会儿把你投生成我们亲兄弟,看你怎么办!” …… 我醒在深夜。 夜深人静时,好似世间总都遗忘了人类喜悲与来去。 我走出院外,阿青的棺椁就在不远处的藤架下,大舅彻夜守着,不时嘟囔着说些什么,我听不大清切。 倒是家里的黄狗懒洋洋,还是趴在那樟树底下,不像是晒太阳,倒像是一个忠诚的卫士,守候着最终的归处。 我走到黄狗身边,它抬起眼睛看我,眼神湿漉漉的。 它也给我让出位置,肚皮底下的土堆处,是那已然看不出翻埋痕迹的小坑。 我轻轻刨了一层土。 那里已然没了昔日银发,早不知做了何处的养分。 倒是有一对白金戒指,混不吝地埋着。 不计较人世苦短,但见地久天长。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有始有终,不负相见。 感谢所有,我们下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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