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出色,不肯稍让一步。 直至金乌偏西之时,皇帝才终于喊了停。 众位肱骨臣子犹觉意犹未尽,还欲扯着袖子同身旁人继续论辩,那人却生了恼,冷哼一声便背过身去。 裴时行与申知白先后出了立政殿,师生二人同路而行,年轻的御史搀扶着自己的师长,一路自御道往丹阳门去。 落日如熔金洒满宫墙琉璃瓦,将二人的面目映的愈发明亮,一老一少两道影子在身后缓缓拖长。 申知白冷哼一声: “你方才说官收商销,可商贾们暗涉私盐数十年,野心和胃口都已被撑大,此时商销,岂不就是拿朝廷给他们作保背书,令这群蠹虫更加肆无忌惮?” 裴时行受老师一诘,眉目无奈笑道:“老师所言有理。” 须发咸白的老者又自鼻间哼出一气。 “只是学生所言亦有理。”裴时行故意晃他一记。 复又舒眉觑一眼这愈见年岁反而愈发稚气的老头。 “此番革新,一为让利于民,一为得利于国。克扣盐户、压抑商贾抑或抬价都无法搜刮赀财,若各地食盐得以流通,盐价自会慢慢平复,屯盐数万石之人亦再无法攫利。” “若要流通,必得依靠商贾。贾人皆以为税乃是无所作为的官府自他们身上搜刮剥削的一层膏脂;那么此番要做的,便是扭转众人向前的思想。” “从官夺民利,变作朝廷下令禁止堰埭邀利,过州县不可率税,让利于商贾。寓税于价,令贾人以为享受了官府之便。” “如此……”裴时行的话音忽而一顿。 申知白频频颔首,裴时行的确懂得施谋用智,亦懂得洞察人心。 可此刻因裴时行的顿音,老人捋须的手也停住,疑惑侧目望向学生。 裴时行方才便留意到百尺外的丹阳门下似乎有人影傍立。 只是日光曜目,将白石御道亦映的生光,令他难以眺视,分辨不清。 可此刻再走近些,他如何认不出那一袭窈窕生姿的榴红身影是谁。 裴时行唇边不自觉露了笑意,当即便步上前去。 直到走出两步,方才想起身后还有个申知白。 连忙回身急急拱手拜过,却是连话都来不及多说一句。 申知白望着这绯服郎君步履飞扬,自白石御道大步迎向丹阳门去。 宫墙绛赤,好似总也没有尽头,一幕幕划过他的身影。 夏气长风浩荡,将年轻男人的袖袂曳扬于后,他几欲起了奔势。 申知白知此子天资纵横,必能致远,若稍加训示,不日便可长成不世之才,故而愿意收他入门下。 可他半世观人,知天下治乱,观盛世纪纲日圮,如何看不出裴时行的桀骜。 裴氏子自幼修习君子之道,可这位慧眼的长者却能自他一丝不苟的仪礼之下窥见他的狂傲。 并非少年老成,那是一种不曾将众生放入眼的清傲,不曾因俗世乱过心的淡漠。 可此刻,这位自幼襟灵敏悟的学生因一女子失却所有沉稳,难得地显出些少年意气来。 或许是他太过出色,总也叫人忘记这受世人称誉颇多的裴御史,如今也不过是个及冠才三载的年轻男子罢了。 老人心头莫名忆起数月前得知学生婚讯时,曾有人在他耳旁议论过新妇。 其中一句便是“妖姿媚态,绰有余妍”。 申知白眼色探究地眯眸眺向那道秾丽的身影。 门下的元承晚望着裴时行满面惊喜笑意,大步向她迎来,到最后几乎是小跑奔来。 他倾身搂过她的肩膀,声线放得极柔,却又带了一丝试探: “殿下怎会在此处?” 她认真地望住裴时行,望他那双缀满了笑意的眼。 话到嘴边,却又莫名柔了语气,将方才皇嫂的嘱托换成了一句:“为了等你呀。” 果然见裴时行面上笑意愈显。 仿佛严枝遒干的松柏得了阳光雨露,更茂盛地挺起腰背,每一片针叶上都能抖落神气。 元承晚莫名有些别扭。 复将目光落到立在不远处笑望他二人的申知白身上。 柔声问候道:“申相近来可好?” 申知白呵呵笑,此刻才慢慢迎上前来,道一句:“多谢殿下挂心老臣,老臣身骨尚佳。” 长公主又道:“天炎难行,请申相登车,本宫送您一段。” 尚且沉浸在满心欢悦中的裴时行仿佛终于醒悟,连忙和道: “殿下说的极是,请允学生送老师归家。” 申知白不愿再望这逆徒一眼,只和气地婉拒了元承晚: “多谢长公主美意,老臣已嘱咐家下仆童驭车,即刻便至。殿下不必担忧。” 元承晚复问,申知白却固辞不受。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