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便回京调任,魏铭到了永平十二年中,才重新回到了社学读书。 那时他已经十二岁,只读了半年便因为超出了年龄,离开了学堂。 可怜的魏木子家中没有支应门庭的男性长辈,只能跟着田氏种地,顺带给人放牛,编草鞋卖来过活。 但他读书之心一直有,攒了些余钱买书,正如他之前跟李帆说道的那样,先生讲一遍能懂的文章,他读上十遍也未必懂,他只能再读十遍,再读十遍。 当时社学的先生看他这般好学,允许他再到社学旁听,如此到了永平十四年,桂训导早已升了桂教谕,在学政上能放开手脚,便到乡下社学四处寻访好学之生,魏铭就是那时被他发现。 他拿钱粮补贴了魏家,将魏铭带到县社学读书。 魏铭因着功底不厚,在县社学读了好些年,等到十七岁才开始施展才华,连番通过县试府试,次年过了道试,成了大兴朝的秀才,进入到了县学之中,很快升了廪膳生,能吃到廪生的膳食。 此前这许多年,他自己都曾多番放弃,以为自己实在不如人,蹉跎许多年,考不出来,帮不了家中,还浪费了桂教谕一番爱护之心。 每每他心志不坚要放弃的时候,桂教谕都会把他叫去长谈。 桂教谕相信魏铭,相信这个放牛的时候练字、编草鞋的时候背书的男孩子,一定能考出来。 这是寒门唯一的机会! 桂教谕还跟魏铭说起他自己的想法,他也想继续向上考,考中进士去做官,造福百姓,但是当年落榜后,家中贫寒,支撑不起,只能来做教职官。 朝廷为了防止教职官因为自身举业而不尽心教导学生,便直接断了教官们举业的路子,这样一来,举子便宁愿饿死或者去教乡下私塾,也不愿意出任教官。朝廷没办法,便开了一条小路——凡是到任九年,教学卓有成效的教职官,还能再有一次会试的机会。 所谓卓有成效,自然是治下考出来的学生多,名次靠前,这是实打实的成绩。 桂志育从来到安丘便立下这样的愿望,他才二十八岁,不能像年过半百的洪教谕一样,心如止水,他要成绩,需要魏铭这样的学生鼓舞士气,带动众学生更加勤奋努力。 魏铭也确实不负他所望,乡试中举,进士及第,带动县学又考出来许多优秀学子。 只是时间太久,早已不只是九年。 桂志育年纪渐长,虽有学生成绩优异,但朝廷以他年岁已过四十为由,不许他继续再举业,最后为了安抚于他,将他升到了青州府做学正。 说到底,还是末入流的小学官。 或许失去了人生抱负,桂志育做学正没几年便周身病症频发,又过了两年,撒手人寰。 这些事,魏铭都知道。 上一世,他没能尽上一份力,这一世,他怎能冷眼旁观? 桂志育的家还是安在了上一世的地方,之前魏铭来寻,寻到了旁人,这一次魏铭敲开门,看到了桂志育,那熟悉山羊胡和清瘦尚且青春焕发的面容,让魏铭鼻头一酸。 “先生。” 魏铭说出这两个字,喉头有一时哽咽。 “咦?你是哪家的娃娃?” 桂志育看着是个瘦溜溜的小孩,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再见魏铭衣裳穿的整整齐齐,手脸洗的干干净净,手里还提了东西,讶然:“我不记得县学里有这么小的生员啊?” 魏铭赶忙行礼自报大名,“……学生运道好,县试府试都点了头名。” 这话一出,桂志育就知道是谁人登门了。他是先听了李知县和洪教谕对魏铭一通夸奖的。 那两人夸得实在是厉害,搞的桂志育心里以为魏铭是那等文曲星转世的天才,而且是翘着尾巴的天才。 今日一见,竟然是个老实孩子。 桂志育赶忙携了魏铭进了门。 这是两人的初见,魏铭一肚子的话,在桂志育的客气之中只能一点一点地压下来,等到说完,他该走了,也没说到点子上。 魏铭心里暗暗无奈,但仍然满心喜悦。 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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