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解释道,“说书人家也有传承,他爹在外头的名号叫老李,儿子便叫小老李,才好教人一听便知是哪家的流派。” 徐明薇闻言点点头,原来还有这样的说头。底下说书先生引了个头,已切着奇闻怪案进了正题,说的案子却是水塘乡走尸案。一家买的童养媳,养大了做妻,却不想洞房夜里新娘子受不住昏死过去。新郎以为出了人命案子,将新娘子匆匆下葬,自己奔逃他乡。这事亲家自然不肯,一纸诉状来告。 衙门见无人能拿便押了新郎父亲作数,结果一开棺材(验)尸,哪里还有新娘子的踪迹,里头赫然躺了具男人(死)尸,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倒是那人家的儿子见老父无端受了自己牵连惹了牢狱之灾,又回了原籍自首。县令便两案做一案,将那儿子投入大牢,换老父无罪释放。 此奇案到此算作告一段落,只是遍地寻不着新娘子(尸)首。却也是巧,几月后那老父外出做买卖,竟活见着自己儿媳。才知当日只是假死过去,后被两叔侄掘墓救出。叔叔立意要将人送回,侄子见色生歹意,两人争执间侄子将叔叔打死,慌乱之下索性将叔叔重埋回棺材里,才有了后头这一出。如此才是真相大白,新郎倌总算沉冤得雪,掘墓的侄子也有了恶报,得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案子本身就够一波三折起,那说书先生又是个口条十分了得的,生生将一茶楼的听众吊足胃口,只跟着他起转承合而悲喜,却是精彩至极。 徐明薇听得津津有味,傅恒面上却是一片凝重。见她不解地朝自己看来,傅恒叹道,“若是没教那老父外出做买卖,又或是凑巧偏在乡里错过了,那儿子岂不白白冤死?原就不是立意(杀)人,只错手生了意外,再重判也落不得杀头的田地。平白多出一具男(尸),这县令查也不查,只认定了那儿子行凶。一不问缘由,二不问行凶手段,草草逼供结案,实是令人齿寒。这样的父母官,不当也罢。” 徐明薇笑道,“古往今来,卖官鬻爵的便不在少数,就是走了科举之道,又有多少是为着替民当家做主跑三千里尘土,奔半年岁月为官的?旁人如何咱们无可奈何,但能听着故事,也省一回自身,以人为镜,便是大善。再说这故事最终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果,许不是这家人命里便有这番劫难哩?” 傅恒淡笑道,“如你所说,也是一理。这番平陆县走官,也只求世间万千法,能独善一身,做一个清明县令罢了。” 徐明薇轻轻颌首,朝他微笑说道,“我信你。” 唯有三个字,落在傅恒心上却恍若有千斤重,投向徐明薇的目光便有些痴缠的意味。 徐明薇连忙转过了视线,从荷包里掏出一小锭银子,往楼下投了去。 那说书的小老李耳朵倒灵,明明眼丝毫没落到赏银匣里,竟也晓得有赏客投银,嘴角微微一笑,又起势说道,“不才能讨了贵客欢喜,小老李也不藏拙,再与诸位说一说那昔阳县出的一桩奇事……” 傅恒低声笑道,“这些个走江湖的,惯会看人脸色,说完这段,只又要讨赏来。” 徐明薇说道,“既说得好,赏了他也是应该。” 傅恒便不再言语。两人清清淡淡喝着茶,侧耳听了底下的乡野轶事。只这回那小老李说得粗鄙,夹杂了不少荤腥段子,什么精怪娘子,叔叔嫂嫂,全亲香在一处。底下走卒是听得满面红光,连连叫好,只苦了徐明薇。 要是就她一人在包厢里听着便也罢了,真人版动物世界都看过,这点荤腔又算什么。可难受就难受在边上还有个傅恒,听说书就听说书罢,时不时地炙热目光就往她身上扫一回,直教人如坐针毡。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