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讲堂,唐慎摸了把后背的汗。他拿起书,听讲习开始上课,思绪却慢慢飘到了一个时辰前的崇圣祠中。 天子临雍,这已经是唐慎这一生最大的机遇之一。 而且,他竟然可以面圣! 唐慎今年不过十五岁,他再如何天资聪颖,旷世奇才,距离穿到这个时代也才三年,而明年,也就是第四年他就要参加春闱会试了。他一旦过了会试,考上进士,随即就要参加殿试。古往今来,从未有同进士出身的官员位列三品大官,只有进士,才能当大官。 想要进三省六部,想要大权在握,至少得是三甲提名! 若无三甲,便要看靠山后台。 王子丰年仅二十五,便是当朝户部尚书,一来因为他当年状元提名,得皇帝亲笔题字“状元无双”。自步入仕途,便深得帝心。二来,因为他是王子丰! 琅琊王氏,在朝中有官衔者,三十六人。五品以上,十人。四品以上,五人。三品以上,三人。户部尚书王子丰,官居二品。当今的中书省右相王诠,乃是王子丰的二叔祖,官居一品。 唐慎没有后台,想要上位,只能靠帝心。 从半个月前被林祭酒告知要“天子临雍”的那一刻起,唐慎就在想,天子为何要临雍。 天子临雍是古来的一个惯例。帝王重视文生,来国子监向学生讲课,表现对儒家学子们的关怀。天子临雍在前朝发生过很多次,本朝却少了。尤其赵辅即位后整整二十六年,这是他第一次来辟雍宫。 赵辅不会平白无故地来辟雍宫讲课,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过去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南方雪灾,西南地动,辽人意图撕毁条约,谋划夺取大宋国土。但这些都不至于让赵辅来国子监、朝一群举人学生讲课。只有一件事…… “钟泰生死了。” 钟巍一死,众儒自殉。 天下学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赵辅来辟雍宫授课,就是为了笼络天下士子的人心。 唐慎有此猜测,却没想到,为了笼络人心,赵辅竟然还亲自见了他们三个国子监学生。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绝不能错过。 在国子监中,哪怕唐慎说了再“稚子之言”的话,只要他没有大逆不道,赵辅就不会要他的脑袋。因为才刚结束天子临雍,要是赵辅立刻杀了国子监里的学子,他天子临雍的目的便毁于一旦。 所以唐慎兵行险着,以“稚子之言”,获取帝心。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帝心,这都是他未来上位的根本。 世上没有至清的真君子,君子之交淡如水更是无耻笑谈。 他骂的这句话,骂的是钟泰生,骂的是跟着钟泰生自刎身亡的诸位大儒! 先生啊……若是还在世,怕不是会一脚将他踹出门,怒骂一句“泼皮”吧。 唐慎撑着下巴,看着书上的字,忽然觉得自己的脸皮好像更厚了点,心也更黑了点。 他自然不知,入了夜,赵辅回到宫中。他先是沐浴更衣,到请神台上,打坐修炼了一个时辰,吞吐天地灵气。等到快要入睡,大内太监总管季福为赵辅更衣,赵辅忽然想起来:“今日那个国子监的学生,倒是有几分意思。” 季福一惊,他下意识地想到的是梅胜泽的脸孔。但是季福并没有吭声,他在脑中又仔细揣摩了几遍,道:“官家说的,可是那个戏言‘君子之交’的监生?” 赵辅没再回应,他换上苏绣的睡袍,季福蹲下身为他脱靴。 赵辅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季福苦着脸:“奴才不知。” 赵辅:“哦。” 伺候赵辅入睡,过了一个时辰,季福才离开皇帝寝宫。他招来自己的干儿子,道:“你明日一早就去国子监林祭酒的府上,让他明日散朝前,将今日那个监生的事情送到我这来。就是那个年岁最小的、长得俊俏的监生。告诉林祭酒,洒家请他帮这个忙,他日定会还上。” 作者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