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传来一阵闲适的脚步声。知县看见来人,连忙站起来。 潘小园听到一个温润清脆的声音:“知县大人明鉴,县里的药铺德信堂,是小人家中产业。半个月前掌柜的报知药铺失窃,不多不少,刚好丢了五两砒霜。小人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责罚了掌柜,便没有往深里追究。眼下那掌柜让小人带了来,便算是人证。” 潘小园猛地回头,正看到西门庆那得意洋洋的笑。他锦衣华服,拱手作揖,和知县寒暄起来。 她气得要炸了,开口便反驳:“外贼、家贼,还不一定!凭什么说是武大偷的?他哪有那份本事?” 西门庆笑道:“六娘子稍安勿躁。常言道人不可貌相,前一阵子,开封府不是抓到一个江洋大盗,据说白天是本分生意人,到了晚上,就开始飞檐走壁、偷鸡摸狗。尊夫的身材样貌虽然不像是犯大事儿的,但尊叔武二郎可是个英雄好汉,作为武二郎的哥哥,有那么两下子身手,也不奇怪吧?” “没凭没据,不能算数!” 西门庆哂笑:“月黑风高,黑灯瞎火,娘子又不是夜夜醒着,焉知枕边人在做何勾当?”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哦,对了,如果娘子真的和武大同床共枕,那么他夜间起床,外出作案,娘子必然有所察觉。然而……” 他轻轻笑了笑,一副“你懂的”神情,不再说下去了。周围的衙役一阵配合的哄笑,声音一浪接着一浪,简直要把屋顶掀翻了。 知县也跟着笑了两笑,和夏提刑对望一眼,吩咐下面人:“给大官人看座。” 接着一拍惊堂木:“武大,你可认罪!” 武大萎靡着不动,不敢摇头,更不敢点头,连声咳嗽也不敢出。 潘小园挣扎着站起来,直视着知县,轻声道:“武大到底有没有罪,大人心知肚明。但有些事,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糊弄了一些人,但糊弄不了所有人。大人想想,三年五载之后,阳谷县的百姓谈起这桩案子,会是何样态度?对大人你,又会是如何说法?是会说大人你是当代包青天,还是……”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位阳谷县父母官,爱名胜过爱利。西门庆可以用钱收买夏提刑,但这位知县老爷,想必是被他许诺了升官、结交权贵之类的好处。 但倘若今天的徇私枉法,会让他日后被人指脊梁骨呢? 知县大人明显脸色一僵,嘴角抽了抽,道:“这、这……放肆,你妇道人家,怎敢直接和本官对话……” 潘小园低下头,重新缩回了自己的位置。 西门庆用余光剜了她一眼,转头看向知县,已是满面笑容:“大人还不清楚民意吗?武大这厮,是紫石街出了名的刁徒泼皮,人人对他敢怒不敢言,料想他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也在意料之中,今日将他法办,也算是为民除害。大人若有顾虑,何不宣紫石街的街坊邻里,前来作证?” 这话他昨天就提了。此时知县才想起来,忙道:“对、对!把武大的邻居们都叫过来!本官要仔细问个明白!” 很快就宣来了五六个,在大堂里扑通扑通跪成一片,连声给知县大人问安。 知县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让人都站起来。选了个看起来最德高望重的,开口问:“老爷子,这武大平日里为人如何?” 那是开纸马铺的赵老爷子,其人已经有点痴呆,嘴里只念叨一句话:“小人的生意放不下,买卖撇不得啊。小人的生意放不下,买卖撇不得啊……” 知县听了半天没听出所以然,又不好意思对他发火,留下个不尊老的名声,只好转身道:“下一个!” 银铺姚二郎两口子一起来了。姚二嫂怀里还抱着她的二乖,听到知县问话,张口就说:“哎哟哟,官老爷你是不知道,自大武大郎两口子搬到阳谷县,这紫石街啊,就没个安生!就说武大她娘子,老爷你也看到她模样了……”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