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园一个迟疑,看看后面朱贵的神色,立刻明白了。岳飞上次跟武松一见如故,被他倾囊而授了半辈子的江湖经验,早已不是当日那个傻白小虾米。此时的岳飞,若想接近梁山,在山下朱贵的酒店里随便甩出几句有分量的江湖切口,立刻就被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谁敢拦他? 再让人飞速把武松请过来,三两句话接上头,马不停蹄赶到自己这里,时间正好合适。 岳飞一句话说过,抬头直视史文恭,朝他深深一揖,朗声道:“这位想必是史文恭史兄了。你先别忙撇清自己。小弟今日带来恩师的口信,你若还念着些往日的情分,就请暂时收手,听小弟一言。” 史文恭哪认得岳飞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厮,看也不看他,靠着墙,又跟武松拆了两招,忙里偷闲,一句嘴贱:“你是谁?你师父又是哪个算命的?” 岳飞眼中闪过怒气,好在他涵养极好,随即眉梢复平,嘴角一抿:“我恩师他老人家姓周,名讳一个侗字,史兄,你不会连他也不认得吧?” 潘小园一下子把史文恭忘到了九霄云外,猛一转身,喜笑颜开,叫道:“武二哥的信带到了!你拜周老先生为师了!” 岳飞笑道:“蒙他不弃。” 当日在十字坡酒店分别,武松见岳飞资质良好,又听说他对周老先生的行踪有所耳闻,便写了封信请他转交,一是引荐岳飞,二是请教关于那密信的处置。不过周老先生已经久不在江湖出没,武松心里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觉得对于这个脾性相投的小兄弟,能提携点是一点。 史文恭听到周侗的名号,却是全身一震,嬉皮笑脸的神色僵在脸上,一时间仿佛灵魂出窍,喃喃道:“周……你恩师……” 武松见机,一个肘锤,终于得手,重重将他放倒。史文恭大叫一声,朱贵身后小喽啰一哄而上,刀枪木棍齐上,将史文恭七手八脚地摁住了。 武松这才快步回来,不看别人,一把拉过潘小园胳膊,把她踉踉跄跄的扯后好几步,半护在身侧,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个遍,问道:“可受伤了?” 晕倒的小弟肘子已经被人又掐又扇的弄醒,连同朱贵和其余的小喽啰,此时目光都集中在气急败坏的史文恭身上,十分自觉地忽视武松这边的一举一动。 只有岳飞一派天真茫然,还伸了伸脖子,睁大眼,仔细辨别了一下武松手底下的尺度,然后才明白点什么,脸一红,也跟着去盯史文恭了。 潘小园脸上跟着他一红,轻轻挣开,说道:“我没事,他没把我怎样。” 不是给史文恭脱罪,为的是给自己澄清。 武松怒气不减,低声喝道:“这人来了多久了?他刚找上你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叫?周围总有人听见!胆子是这么用的吗?你知不知道……” 潘小园耳根子都热,被他当着别人的面,训小孩子一样说话,内心简直崩溃。就算她知道史文恭不敢在梁山造次,那毕竟是理论上;真正见到真人的时候,武力值的云泥之别,她哪敢拿自己小命冒险? 不好尖锐反驳,也低声回道:“他跟我说了不少情报,都是……” “一个字也别信。”武松转过头,“岳兄弟,你告诉大伙,这姓史的到底什么来头。” 此时院子里动静大起来,贞姐也给吵醒了,迷迷糊糊的跑出来,看到眼前刀枪一片,立刻又吓得尖叫一声。 武松喝道:“进去!”小姑娘就麻溜的缩回房里去了,还闩了门。 鲁智深脖子上搭着毛巾,闻声出来看热闹,见史文恭被一群小喽啰压在墙角,模样狼狈,哈哈哈大笑起来。 史文恭脸色十分疲惫难看,仿佛落第的举子,榜上没看到自己的名。 他看看武松,又看看岳飞,眼中闪出几乎是乞求的神色。 岳飞犹豫了一下,现出些恻隐之色。武松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岳飞于是点点头,身上的行李交给旁边小喽啰,走上几步,朝史文恭又是规规矩矩一拱手,面见江湖平辈的礼节。 “小弟的恩师周老先生让我给梁山的朋友们带话。这位史文恭史大哥,当年也曾拜在我恩师门下。史兄,你说是也不是?” 江湖豪杰做事虽然任性不羁,但都是极重师承门派的。欺师灭祖的事情不能做,信口开河的话不能说。譬如武松,没正式拜过师父,就永远不能对周老先生称呼这两个字。 史文恭眼眸里甩出一个复杂的神色,半晌,轻轻点点头。 在场的小喽啰大多都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