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钱,派人抬了出来,往街上一丢,怎么着也能把这些人堵上嘴吧。 谁知人家交引铺的伙计们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家欠的可是五十万贯尾款,这百十贯算什么,塞牙缝都不够! “当俺们是叫花子呢!”来闹事的伙计里不乏口才一流的,更有专业雇佣的闹事泼皮,“你家老爷一毛不拔留着钱打棺材呢!哎哎哎,大家伙都看看,京城里头一号人为财死大官人,人家是坑蒙拐骗样样全,生财有道无人比,古佛脸上剥金漆,黑豆皮上刮皂粉,苍蝇背上刮里脊,炒菜油都用的是地沟里捞的!知道他坑了咱们多少钱吗?——五十万贯!……” 听得那老管家一脸苦相,弯腰跺脚,连忙拱手作揖。 “几位大哥噤声,噤声,别瞎说,我再去向老爷禀报下还不成吗!” 花钱买清静。东拼西凑,凑出五百贯,暂时还过去。几个伙计开箱一验,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将那“还我血汗钱”的横幅收回去,手一招。 “兄弟们歇工!累一上午了,先去吃了午饭再说!今儿咱有钱花了,就去——东城那个孙巧手点心铺搓一顿,如何?” 几个人轰然叫好,大摇大摆地走了。支横幅的架子倒还留在原地。 那老管家无计可施,朝那架子踢两脚。原地叹口气,歪歪斜斜地回去了。 潘小园看得直乐呵。 只可惜,西门庆仍然躲在他的深宅大院里,身边仍然有钱雇保镖。只要他再卖些产业,遣散些闲人,凭着他的商业头脑,像上次一样东山再起,倒不是不可能。 第198章 雨楼 董蜈蚣飞快地去了。 那小厮看来并不介意她对旁边下人嘱咐什么,一躬身,恭恭敬敬地引路。 走的都是人烟热闹的大路。潘小园一颗心又放了五分,故意走得慢吞吞。 清风楼雅座里,已经等了个面纱娘子,纤瘦高挑,那身段隐约有些眼熟。 等走近一看,潘小园差点叫出声来:“孟玉楼!” 西门庆的三姨娘,那个腼腼腆腆、从不多说话的前寡妇,她找自己说话? 看看旁边的人来人往,不像是个设圈套的好地方。于是径直坐在客位,放粗声音,跟她唱个喏。 孟玉楼显然也有些紧张。茶喝了两盏,才低声说:“这位官人,拙夫西门大郎,他……在官场上得罪的人,就是你吧。” 语气做小伏低,内容却如同一阵狂风暴浪,直接扯下潘小园多日的精心伪装。 放冷静,尽量平淡的语气,不置可否:“娘子说笑。” 孟玉楼苦笑:“官人莫要遮掩。奴家在院内阁楼上,不止一次见你在敝宅附近闲逛了。” 潘小园心里又是一沉。她好精明。 为了方便,她的伪装,每一次也并无太大变化。况且,无论面孔怎么伪装,身材总归不变,这也让孟玉楼注意到了。 不过也只有孟玉楼住的阁楼一角,能稍微看到大门口街道的模样。但她总共没来西门庆宅子旁边观察几次,孟玉楼显然是早就有心。 西门庆也不会猜不出是有人针对他。这是派人来试探呢? 想想又不太可能。若是西门庆的试探,何必派他的小妾出马。 况且,这一路走得也是遮遮掩掩,旁边的小厮还不时的左顾右盼,倒像是孟玉楼自己偷着从宅子里跑出来了,见不得光的约人见面了。 西门庆眼下时运不济,宅子里下人遣散了一半,想必内宅便也看得不太严,孟玉楼要想出门,比以前容易得多。 正猜测着,孟玉楼却低声开口了。 “奴家一介女流之辈,官场的事,奴家不懂,也不是奴该插手的。但……拙夫既已损失钱财,什么仇怨,五十万贯,总能两清了罢。奴家恳请官人收手,给我们一条生路!” 恳切说完,款款离座,竟是深深的朝她拜了下去。 潘小园一惊,本能的赶紧还礼。她要对付的是西门庆,孟玉楼跟她无冤无仇。 可终究是一念之差。孟玉楼眼下明显有求于她,如何能客气。 改为伸手将孟玉楼扶起来。淡淡道:“娘子言重了。尊夫不是在官商两场上如鱼得水,眼下我们不过是缺钱,请他周济些个,九牛一毛,堵谁的路了?” 依然是模棱两可。孟玉楼有些看不清,这人究竟是寻仇,还是单纯求财? 她也是个极有主意的,此时语气稍微硬了些:“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拙夫一人就算做了什么不厚道之事,他身后却是一家老小。官人若把事情做得太绝,也……怕会折了福分。” 潘小园被她这么软中带硬的刺一句,免不得微微脸红,随即轻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家老小难道还能饿着?” 孟玉楼咬着下嘴唇不说话。潘小园心中忽然一动。 没看出她和西门庆有什么生死不渝的情谊。今日虽然貌似“求饶”,但到底在求她饶谁呢?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