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完最后几个月。 可俩人就这么站着,回头裴慎想起来了,多半要觉得她没眼色,届时还得给她甩脸子看。 沈澜安慰自己,辞职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便上前半步,垂首低声道:“爷,礼物。” 裴慎便一下坦然起来,“劳母亲挂念,儿离家多年,如今带了些东西回来,也好给大家分一分。”说着,便喊了声沁芳。 沈澜从身后小丫鬟手中接过礼品,一个个递给裴慎。 男性是雕刻着不同铭文的青绿端砚,年长的刻着“天保九如”、“兰薰桂馥”等,年轻还要考功名的刻着“蟾宫折桂”、“独占鳌头”,小孩子则是“桑弧蓬矢”、“虎豹之驹”等等。 女性统一是金银锞子,照着个人的生肖打造一整套不同动作的,看起来煞是可爱。 “慎哥用心了。”老祖宗感叹道。其余收到礼物的人也颇为满意。 裴慎也很满意。当年他离任扬州,原本是坐官船回返京都,忽闻俺答大军压境,京都被脱脱所围,只将沈澜留在官船上,自己下船快马疾驰回援京都,靠着战功一跃而起,升任山西参政。又速速带着沈澜转道赴任山西,以至于沈澜从未登过国公府的大门。 即使如此,她依然将礼物打理的妥妥当当,可见其办事谨慎,从无疏漏。 一行人都是家里人,也不必避讳什么,只在水榭上设宴。这水榭建在湖边,湖面清渺,芙蕖生香,旁有怪石嶙峋,正是负山背水的好地方。 男人一桌,女眷一桌,齐聚在一起吃吃酒,说说话,再叫伶人戏子们唱两出渔阳弄、翠乡梦。 这宴席甚丰,杯盘错落,水陆尽有,簇盘、糖缠、兰溪猪,太仓笋,松江米,火炙鹿肉,冰鸭鲥鱼,当真是穷山之珍,竭水之错。 沈澜看得咋舌不已,杵在裴慎身后听他们说着诗词歌赋,时不时考校些四书五经的功课,再替裴慎斟酒。 只她垂首不语,姿态恭谨,离裴慎不远处的四老爷余光来来回回打量她。 虽低着头看不见整张脸,只看那雪肌玉肤、修长白皙的脖颈、玲珑有致的身段,一看就是个美人。 四老爷饮尽杯中石练春,清清嗓子道:“守恂啊,我记得你离府去扬州上任时只带了几个侍卫小厮,怎么如今从山西回来竟带了个丫鬟?” 沈澜心里一突,好端端的,提她做甚。 裴慎原本正考校几个堂弟功课,闻言望了眼四老爷,只淡淡道:“四叔,沁芳是我丫鬟。” 四老爷裴延正色心上头,哪里听得出裴慎的警告之意,又是时隔多年未见这侄子,只觉自己是长辈也不怕他,便一把打开手中金铰藤骨蜀扇,故作洒脱道:“公府里的丫鬟走到外头去,便是被人称一声小姐也行,何故低着头畏畏缩缩不说话?你且抬起头来看看。” 沈澜暗道倒霉,也不知道这位四老爷是真好奇还是假好奇。可她知道自己是绝不能抬头的。 年近十八的沈澜长开了,身量也纤秾有度,一旦被公府里的爷们看上,她可不敢保证裴慎会不会把她送出去。 正当沈澜思索如何逃过这一场的时候,裴慎看向四老爷,目露警告:“四叔,她胆小,不敢看人。” 四老爷一时间便有些不愉,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何至于这般娇惯。 见气氛有些僵着,一旁的二叔三叔连忙打起圆场来,底下几个小的也跟着笑。 恰在这时,女眷那里又送了碟子荷花酥来,只拿斗彩灵云碟盛着,摆成了品字形。二太太高声凑趣道:“慎哥,这可是你母亲赏你的,还不好生谢过你母亲?” 裴慎便道:“多谢母亲关怀。” 大太太不知为何,竟有些讪讪的摆摆手:“空腹吃酒不好,吃些糕点垫垫。” 裴慎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裴珲年纪不过才十七,此刻叫嚷起来:“这荷花酥是我最喜欢吃的,哥哥你饶我一块罢。” 裴慎是何等敏锐的人物,即刻意识到这荷花酥是母亲拿来给珲哥吃的。他一时间有些不愉,多年未归家,母亲恐怕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记得了。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着实无趣,珲哥比他小了五岁,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呢。 只有沈澜心想他回去以后恐怕要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全院的丫鬟小厮们都得跟着遭殃,便用一双方首圆足雕花银筷夹了一小块晶莹剔透的翠玉冻到他碗中。 裴慎一愣,余光扫了沈澜一眼,心想她倒乖觉,便夹起那块翠玉冻细细吃了。 众人吃了酒,都有些醉醺醺,说了会儿话便散了。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