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西问他:“你做过噩梦吗?” “做过。” 叶流西说:“有一次,我做了个噩梦——听好了啊,我就从这个梦开始讲。” “梦里,我年纪不大,十一二岁,躲在墙角的一个水缸里,缸上罩着盖,缸口有豁齿,缸外堆着柴火,我就透过豁齿和柴火的缝隙往外看。” “看到是晚上,木头门正被风掀得撞来撞去。屋里很简陋,屋子中间生火,很旺,火星子被热气拱上来,在空中乱飞。” “火堆旁边,坐着一个人,在吃人,发出嘎吱嘎吱的咬嚼声。” “我一直盯着看,忽然发现,那个人的嘴里叼着一根带滤嘴的烟,用来吃东西的,其实不是他的嘴。” 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以上:“确切地说,在这个位置,还有一张嘴,张得很大。人都被吃得差不多了,剩只脚露在外头,随着咀嚼的动作上下晃,脚上还穿了只胶鞋,鞋带有点松。” “眼看鞋子就要落下来,那人一个吞咽,连鞋子带脚,全吞下去了。” “吃完之后,他打了个饱嗝,脸扭曲变形,那张嘴越变越小,我这才发现,原来他用来吃人的,是他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通红,像是血肉在里头混搅,再然后,他拿过身边的一个水壶,大踏步向水缸走过来,大概吃得太干,想喝水……” 说到这,她长吁一口气,拿手拍了拍心口:“吓得我一下子就醒了。” 这就醒了?这梦,和他关心的事情,有关系吗? 叶流西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她抬起手,缓缓指向树上挂着的那个绳套。 这个角度看,那半弯月亮恰爬到绳套里,爬成一张吃饱喝足半抿的嘴。 “醒的时候,我就吊在那个绳套里。” 昌东冷冷问了句:“没死?” 叶流西咯咯笑:“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盼着人好呢,我要是吊死了,现在跟你说话的不就是个鬼了吗,多吓人啊……绳套是死结,我挣扎了两下,就摔到地上去了。” “然后,我试着去回忆前因后果……” 昌东觉得不妙:一般这种情况,结合上下文,她大概是要失忆了。 “我发现我的记忆,出现了大片……锯齿状的空白。” 昌东差点笑了,真不容易,两年来,他第一次想笑:“你失个忆,还带形状的?” 叶流西说:“我那不叫失忆,很多事情我都记得——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向一些地方的货商进货,敦煌、嘉峪关、酒泉,最远到过张掖,买的东西五花八门,有鞋子、衣服、碟片、书、明星海报……每一次,开着货车进戈壁之后,就没下文了。” “但最关键的事情不记得,比如生哪长哪、家人、朋友,我到底是谁,谁把我吊上绳子的……都不记得。” “怎么说呢,记忆如果是一张纸,我的好像是被撕开了,有些事,我要么记得前半截,要么记得后半截,要么记多点,要么记少点,像是被狗啃过。” 昌东总结得一语中的:“也就是说,我想知道的,你恰好都忘了,是这意思吗?” 叶流西叹气:“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故意拣你感兴趣的事情失忆似的……不过差不多,就是这样。” 头一次听说还能掐点掐长度失忆的,昌东放任脸色难看,没有任何要遮掩情绪的意思。 这在叶流西意料之中:“还没完呢,听完再下结论——我四下看了一遍,树底下有个包,黑色单肩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