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别人家的屋檐底下,边上被熏得漆黑的炉子里炭火嗤嗤地响着。有好心的人家会在门口放火炉,供过路人烤烤手。 “雪山地图我已经画在你的背后了,这是数代伽蓝住持秘密勘察的结晶。循着它你可以躲过雪山上的所有兵卫,找到阎罗的所在。”弑心慢慢道,“只是记住,我给你的药只能支撑不到五年,你必须抓紧时间。” 持厌望着他,漆黑的眸子映着他悲伤的笑脸。 “真正的利刃,必以仇铸,必以血锻。我是锻成小潋的最后一滴血,”弑心拂落持厌身上的雪花,道,“等你听见我的死讯,便去栖霞寺寻他,那个头上扎着绷带的人就是他,你认得出来的。你们一同去往雪山,互相作伴,在茫茫大雪里就不会失去方向。” “你一定要死吗?”持厌问。 “持厌,段九的耳目太多了,你们必须离开伽蓝才能去往雪山。为了清理追杀你的人,我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要送小潋离开,便只有我躺出一条血路。也只有战胜我,小潋才有挑战阎罗的资格。” “我一个人足够。” 弑心摸摸持厌的头,沉默的青年头发软软的,像一个小孩儿。 “你不希望我和小潋死对不对?” 持厌点点头。 弑心笑了笑,转过头,指着风雪之外矗立的一座灰色影子,“持厌,你看,那里就是雪山,伽蓝的先辈长眠之所,伽蓝真正的刀冢所在。我们的先辈前赴后继,有的独行,有的结伴,却终究埋骨大雪,无人生还。他们的名字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即便是我也只记得第二十六代迦楼罗苏摩,第二十五代乾达婆阿日那,第二十三代摩睺罗迦张小怜……我老了,右臂的旧伤让我再也拿不起步生莲。持厌,你和小潋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你要记住,当你们进入雪山,伽蓝的先灵会护佑你们到达终点。当你们踏入漫漫黄泉,我、秋叶、夏侯霈、渡心……伽蓝所有先辈会守望在彼岸,为你们点亮回家的灯火。死亡不是远行,而是归家。” 持厌垂下眼眸喃喃:“归家……” “是啊,归家。”弑心微笑着答道,他帮持厌把黑色葛布围巾拉起来遮住口鼻,又帮他戴上灰布兜帽,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在去栖霞寺以前便去山里藏着吧,阎罗和朔北东厂有勾结,这里对伽蓝刺客的搜查松散很多。出门的时候不要露脸,更不要露财,给你的钱要省点用。如果遇见了喜欢的女人,可以和她说说话,但是不要和她睡觉。” 持厌轻轻地点头。 “我走了。” 弑心站起身,走向小镇外的茫茫雪原。他墨黑色的影子像一道孤瘦的老松,在一片雪白中有点扎眼。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持厌遥遥地问。 弑心顿了步子,仰头眺望着风雪中朦胧的远山。他道:“不会了。如果小潋没能打败我,你就逃吧,持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他扭过头,微笑在雪中是模糊的,甚至有些透明,“只是不要害怕,持厌,所有在阳世的诀别,都是为了死后重逢。” 记忆的鸦羽随风远去,夏侯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春日的阳光不烈,透过花藤架子,被隔成许多道明晃晃的光照在身上。绷带底下的伤口麻麻的痒痒的,那是愈合的征兆。 “原来是这样,就说那个老秃驴哪有那么好心,原来咱们一直以来都是他留在伽蓝身后的两把刀,段九还是不够了解他啊。”夏侯潋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没有在栖霞寺见到你,你在半路被截了么?” 持厌说:“住持估计错了药效的时间,我比你早两年服用,药效只让我挺到了第三年。我在紫荆关第一次病发,在雪原上昏迷,百里捡到了我。”持厌低声道,“她给我服用了极乐果,缴了刹那,我没有刀,试了很多次旁的法子,都没能杀了她。” “百里鸢用极乐果延缓了七月半的发作?”夏侯潋道,“加大踯躅花毒的剂量,以毒攻毒的法子么?” 持厌点头,“极乐果可以暂时给我们强健的身体,让毒发一次次延缓。可是极乐果也快没用了,我的身体在衰败,小潋。” 夏侯潋低声说:“就像在燃烧生命么?火烧得越猛,柴越快烧完。”他转头望持厌,“咱们的病没有指望了,对么?” “你害怕吗,小潋。” “我不怕。”夏侯潋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他只怕丢沈玦一个人在世上,孤零零的,多难受。他已经让他一个人待了十年了,这一次分别,大概就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服用一次可以挺多久?”他抬起头问。 “最开始是半年,后来是三个月,后来是一个月,”持厌垂下眼眸,“现在是七天。” “你成瘾了,持厌。”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