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袁沛不愿冒霍不疑的功劳,不过听儿子袁慎劝说‘若真说开了,袁家获罪事小,说不定会害霍不疑落一个‘欺君’的罪名’,他才按捺下来。 当着皇帝的面,袁沛几次欲张嘴道出实情,然而都被皇帝扯开话题,于是袁慎隐隐怀疑皇帝其实什么都知道。 余下请辞的袁氏子弟基本都留任原职,不过袁慎坚持从尚书台离开,表示要回论经台重新读书,以明确为人做事的道理,将来更好的报效君父。 最棘手的是对于第五成的处置——他的确是受人所骗,但也的确行刺了翁君叔,并且翁君叔是因为他才露空被射杀。若放了他,翁家过不去,若杀了他,未免有些可惜。 第五成还算硬气,表示任杀任刮,凌迟腰斩他都受着,绝不皱一下眉头;不过纪老头看他耿直勇武毫无心机,倒起了爱才之心,于是自作了一个主张。 他让第五成肉袒上身,背负尖利沉重的荆棘枝条,于无人夜晚去翁家请罪,言道,只要翁家夫人与少公子点个头,他立刻去死,绝无二话,但若留他一条性命,无论是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还是几位公子将来任官办事,他都鼎力相助。 翁夫人并无主见,但想这人故意挑无人看见时上门,并无要挟求饶之心,可见磊落。 翁少公子和那位老夫子颇有眼光,心想与其杀了这个糊涂虫,还不如留个有用之人,对家族将来的助益更大。于是翁少公子次日便上疏皇帝,表示冤家宜解不宜结,第五成既是受人诓骗,罪不在他,何必枉造杀孽。 这份奏折写的漂亮极了,既明辨是非又宅心仁厚,从皇帝到朝野纷纷对尚处弱冠之年的翁少公子表示赞赏,可谓名利双收。 如此这般,谁也没料到,这个来时气势汹汹的案件,会以这般温情脉脉的结局了结。 宫外和风细雨,宫内却凄风苦雨。 以前为了让少商别老督促自己休息进食,宣太后总玩笑自己大限将至,不过这回,是真真正正的大限已至了。从那日起,宣太后已昏迷数日不醒,除了偶尔能迷迷糊糊的吮吸汤水,别的什么也吃不进去,不用听苦瓜脸的侍医报告,少商就知道这个日子还是来了。 这段日子,皇子公主们来来去去,但霍不疑只要得空就来永安宫帮忙,看着少商为宣太后喂食擦身不得停歇,累的人瘦了一大圈,他很是心疼,但从未阻止。 昏迷到第六日,宣太后忽然醒了,而且神志清楚,笑意柔和。 “我想见陛下,少商,帮我去告诉岑安知。”她如是说道,少商心中咯噔一下——这是回光返照了? 自六年前废后起,皇帝虽远远见过宣太后,但从未进过永安宫一步,此时听闻传报,立刻知道情况不好,顾不得还在商议政事,急匆匆赶了过来。 踏入内寝,看见宣太后面颊塌陷,蜡黄病弱,皇帝不禁悲从中来。他坐在榻边,低声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告诉朕,朕总要替你办到。” 宣太后微笑道:“我这辈子都替别人活了,前半辈子顺着母亲舅父,后半辈子顾着幼弟儿女,到了这个时候,若还要替别人说话,也太没意思了。……我想说说我自己,说说陛下。” 皇帝含泪静听。 少商默默走开,安静的退到屏风后头,谁知看见越皇后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眼眶发红,想出去又不敢的样子。 宣太后道:“小时候读书,读到始皇帝某日出游,车盖云集,骏马健儿,高皇帝和楚霸王见了,对那气派艳羡不已,一个说‘大丈夫当如是’,一个说‘彼可取而代之’,唉,这是生来要争夺天下之人啊——可我知道,陛下不是这样的,陛下从不艳羡人家的气派权势。” 皇帝破涕为笑:“朕自小就被邻人说胸无大志,只惦记着门口一亩三分田。” 宣太后微笑着摇摇头:“陛下不是胸无大志,而是安于平凡。这世上的大能分成两种,一种如高皇帝楚霸王这般,雄心勃勃的要改天换地,还有一种,如陛下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