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他比绝大多数的父亲都要称职靠谱。 胡荣丧偶时不过二十出头,世家子弟出身,长得帅,风度翩翩,小有家产,有做生意的头脑,给他做媒的几乎要踏平了胡家书坊的门槛。 继母虐待前头生的儿女事例太多了,胡荣不放心把幼女托付给别人照顾,干脆回绝了所有媒人,和女儿相依为命。打算等女儿长大成人,为她准备好丰厚的嫁妆,精心挑选一户好人家嫁了,完成为人父的责任,然后再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娶个继室生儿子,延续胡家血脉。 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主流观念的封建时代,胡荣青春正盛时不娶继室生儿子,连个妾都没有,也是顶住了外界好多闲言碎语的压力。既当爹又当娘,还要做生意,胡荣一个人扛着所有压力。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精心挑选的女婿王宁战死,女儿拒绝改嫁,坚持在家守着望门寡,甚至做出挥着裁纸刀赶走官媒的过激行为,种种压力之下,胡荣崩溃了。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对女儿的教育太失败,他以为教女儿多读些书,读书使人明理,但女儿却也养成一副孤高又烈性的性子。是不是对女儿太好了,让女儿觉得出嫁远不如在家里舒服自在? 仓促之下,胡荣娶了继室陈氏,陈氏出身市井,是个会过日子、很实际的人,胡荣希望陈氏能够对女儿施加影响,打破女儿对爱情、对守贞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嫁个男人,生几个孩子,过着稳妥的小日子。 可是现实再次给他暴击,并没有像他操控的那样发展下去,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直到现在,女儿拿着裁纸刀对准了自己,逼他彻底放弃把她嫁出去的念头。 胡善围坐在罗汉床上,以一副抗拒的姿态扭着身子,背对着胡荣落泪,哽咽的说道:“父亲不要跪了,女儿受不起。” 胡荣站起来,一年不见,女儿好像长高了,身体也似乎健壮起来,不再似以前那般瘦弱,他看不见女儿全脸,只瞧见她颊边的一抹红润,这不是胭脂的颜色,是自然的光彩。 胡荣说道:“我走了,你在宫里要好好的。” 胡善围依然背对着父亲,说道:“父亲在信里说为我置办了房产田地,这大可不必,我在宫里什么都有,还有俸禄。宫里管着女官的终身,纵使以后退役出宫,每年俸禄也照旧,足够养老。除了俸禄,还有各种赏赐,只是宫里的东西,不好往外拿,免得给家里添祸患。每年的俸禄我会拿出一半送到家里,每年给一次。” 胡善围将一包银子搁在案几上,“这是去年的,父亲收好,您拿着去喝茶听戏。” 胡荣不肯收,“你进宫当了女官,家里免了赋税和徭役,比平常人家境况好了不知多少,有这些足够了。” 胡善围说道:“如今家里新添了人口,手头宽裕一点比较好。” 曾经相依为命,亲密的父女,如今唯一能谈得下去的话题,就只剩下谈钱了,悲乎? 胡荣踌躇片刻,收下银子,转身离开。 这银子若不拿,女儿堵心。 他拿了,他堵心。 胡荣终究忘却了女儿的各种不好,只惦记着她要好好的,拿了银子。 直到听不到父亲的脚步声,胡善围才猛地站起,转身,追了出去,站在廊下,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 沐春和父亲沐英早就确认过眼神,在前世一定是仇人。所以他并不能理解廊下胡善围隐忍的不舍和纠结。 沐春说道:“善围姐姐,想和父亲多说几句话,我可以把他再抓回来。” 胡善围:“……” 很多时候,闭嘴的沐春才是最好的沐春。 洪武十四年,五月五月,端午节。 端午节击球射柳,是元朝留下来的游牧民族风俗。洪武帝认为有“武将耀武之意”,于是予以保留,每年端午,击球,射柳,划龙舟这三样都必不可少,这次更是想借这个机会挑选驸马,这是个最好不过的借口。 为了让这些青年才俊们放开手脚比拼,展现风姿,洪武帝还特地分了两组,一组是文武大臣,另一组是皇室宗亲,大家各比各的,这样备选的青年们就不会因顾忌太子、亲王等人的面子和安全而缚手缚脚了。 明初的驸马可以手握兵权,成为朝中重臣,不像以前的驸马那样只能担任闲职,所以大家都放开了手脚,全力以赴。 沐春是干孙子,不算皇室血脉,分在文武百官那一组。 这是一场沐春唯一不想赢的比赛,但是他又不能故意放水,让怀庆公主难堪,所以他输也要输得体面,输出风格,输出水平。 这个难度很大啊,还不如打赢呢。 同样的,大明最年轻的伯爵、永春伯王宁和沐春是一个意思,都不想赢,也都不想输得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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