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次怒。 那是有一天午后,钱妃遣宫人送了一碟新鲜的果子来,朱英榕当时正在里间小憩,展见星退出在属官们的值房里用完膳后,刚回来在殿门前站定,预备着太子传唤进入,一碟果子便从里间摔了出来,骨碌碌滚了一地。 展见星望着门槛里的果子正发愣,里面又传出朱英榕的声音来:“你走,我不要她的东西。以后你也不要来了。” 一个小宫女诺诺地应着声,埋头倒退了出来,跑走了。另有一个内侍出来忙着要捡满地的果子,一眼看见展见星,也愣了:“展、展大人——” 其余属官还没有来,展见星在属官们里年轻最轻,资历也最浅,虽不负责给太子讲读,一向都更勤勉些,不想就撞见了这一幕。 展见星轻轻点了下头,迈进门去,帮着一起捡拾起果子来。 内侍忙道:“展大人,这样的活计奴婢们来就好了,怎么好劳烦您呢。” “不妨事。快些捡了吧,别叫先生们来看见。” “哎,哎,您说的是。” 太子这样的言行叫讲官看见,一定会被劝谏的。内侍忙答应着,把自己的衣摆兜着,卖力地捡起来。 朱英榕默默走了出来。 他小小的嘴唇动着,几回想说话,又止住,等到果子全部捡完,展见星向他躬一躬身,要出去,他有点发急,终于忍不住道:“你别记下来。” 展见星已转了身,闻言又转回来,向他点一点头:“臣不记。不过一饮一食,请殿下恒念物力维艰,以后即便生气,也不要再这样做了。” 朱英榕松了口气,点头答应了。然后像是向她解释,又像是跟自己说:“其实我不是和她生气……” 展见星安静地立着,听他说。 朱英榕却又说不出来了,他咬了下唇,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怪我。” 就低下了头,像打了败仗似地。 “殿下,那不怪你。”展见星温和道,“不是殿下的错。殿下心里,不要太自苦了。” 她来了有一段日子,但因为前面有学士庶子谕德等官员在,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和朱英榕说话。 朱英榕在众人面前没有失过态,君臣之间维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展见星和另一位左中允配合一起替他写注,都没有多少机会与他本人打交道。 这份疏离倒不只对她,朱英榕对属官们都很尊重,也都不亲近。这不难理解,不管是谁,天天叫一群人盯着,几乎连走路先迈哪条腿都想给他定个“明君”的标准,都没办法亲近上的。 这就是臣与奴的最大不同,有时为君者明明知道家奴贪谀人品堪忧,在情感上仍会有所偏向,就源于此了。 同样疏远的距离之下,展见星对他多一分理解,并不是因为她掌握更多的秘密——能迈进这道门槛的属官们其实都心知肚明朱英榕身世上的尴尬,而是,这一种突出的聪明气息,她不陌生。 ——虽然,朱英榕不论在年纪,还是在性情以及阅历上,与朱成钧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但一个人的成长本来有迹可循,朱成钧不会生来就是那副木脸漠然的样子,他在幼年时,必然也曾为自己的境况困惑过,不甘过,而又无能为力过。展见星总觉得,她从朱英榕身上看得见那个时候小小的他的影子。 这有助于她去明白朱英榕的想法,同时也下意识会对他宽容一些。 “不怪我吗?如果我那天不生气,我答应母后,也许……”朱英榕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但声音很快又低了下去。 那对于他而言,是负疚感非常重非常不愉快的回忆。这负疚感令他逼迫自己打消对钱妃的好奇,好像亲近了钱妃,就更加背叛了汪皇后一样。 “殿下,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皇后娘娘本已病重多日,与您有什么关系呢。”展见星安慰他,“娘娘泉下有知,也不会愿意您这样想的。” 朱英榕抬起了头,希冀地望着她:“真的吗?” 这样的话,他身边服侍的宫人更清楚他的心意,其实已经劝过他不知多少遍了,但他总是还有怀疑,因为他虽然更亲近身边的人,却也明白,宫人们必然是向着他的,那么说出来的话,就不能做得十分准。 属官不一样,属官总规谏他,恨不得拿尺子丈量他,那就不会为了阿谀他而说出不可信的话来。 展见星点了下头:“嗯。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