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怕这大喜的日子,他父子两个拌嘴,也不美。夫子们忙和和气气劝道:“圣人如此决断,自有缘由,可不是能容咱们置喙的。” “这第一第二都是神童,差不了多少。” 满桌人都在说他错,唐厚孜闷闷应了一声,埋头继续吃饭了。 夫子们占了东园,女客们在西头摆的席。今日以谢师为主,来的女客都是夫子的内眷。 小富之家,没有食不言的讲究,饭过半,听到东院那头接了皇上御笔亲点的神童榜,女眷这边也高高兴兴开了两壶小酒,热闹了一通,都喝得微醺了。 山长夫人王柳氏笑道:“我还记得义山头回入书院的那天,我瞧了一眼,嗬,好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老爷问了他几个题,义山都答得不紧不慢,平实中肯,我看老爷那神色啊,就知道他对这孩子一百个满意。” “快要晌午了,我出去问他二人吃什么——‘碗菜还是醉蟹’?义山大约是没听清我说什么,一下子紧张得面红耳赤,他还差点掉了眼泪,急得说——‘这题我不会答’。” 满桌人都笑。 唐夫人依稀是听过这一茬,印象却不深,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闻言,她只跟着笑,偏头示意侍膳丫鬟准备醒酒汤,别一会儿哪个夫人真的醉过去,在人前丢了丑,回头再埋怨自己待客不周到。 “义山入学馆几年了?”席上别的夫人问。 “三年了,那年中秋第二日入的学,可真快啊。” 王夫人感慨着,望了望东头那两桌,心里难免有些浮想联翩。 放平时,哪个学生能把这么多夫子聚到一桌上?各个都是恃才傲物的老古董,也只有徒儿高中的时刻,才能把他们聚到一块来。 可学生读十几年的书,上十几年的学,往往是越往上走,越容易忘记早前的老师——等去了更好的学院,谁还成天记挂着旧师恩? 义山今年考得那样好,今秋肯定是要往国子监走的。他又是国子祭酒大人亲自给提的名次,大人必然是起了惜才之心,这孩子将来一定大有前途。 他那爹爹三十好几,还只是个五品下官,王夫人瞧不上。可他儿子义山出息,结个儿女亲家也是极好的。 王夫人乡试前就动过这念头了,叫山长敲打了两句,说不能扰了义山考前静心,王夫人便歇下了这心思。这会儿借着酒意,心思又活泛起来。 席上夫人多,她不明着提,只笑着问唐夫人:“你家两个丫头,打算何时复学?” 唐荼荼偷偷舀汤的手顿了顿。 她今儿是压根没吃饱的,之前被接连唠叨了几回,唐荼荼不敢在席上多吃了。暴饮暴食症却最怕这“强忍食欲,小口吃饭”,越忍,她越饿得心里发慌,只能多喝两口汤垫补。 “嫂嫂怎么问起这个?”唐夫人笑意滞了滞。 这话问得叫她尴尬。 荼荼和珠珠以前都是岳峙书院女学馆的,荼荼去年冬天退了学,说是女学没意思,不想再读书了。珠珠与她没隔两天,连番称病,也不肯去了。 到底是隔着一层,唐夫人做不了荼荼的主,眼下也不好意思说“珠珠今秋就回去念书了,荼荼不去念了”,显得她这继母偏心,只好撑起笑道。 “我家俩丫头都是有主意的,我越唠叨呀,她们一个两个的越嫌我吵。正好嫂嫂在这儿,您快替我训训她们,叫她俩开开窍。” 这话头就晾在那儿了。 山长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寻思“自己越俎代庖训人家姑娘”这事儿能不能行,却见她家二姑娘站起了身,双手端着一杯茶,当当正正地朝自己杵过来。 结结实实一个姑娘,跟阵风似的站起来,宽肩粗腰的,动作也果断。那杯茶呼到面前,山长夫人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身。 唐荼荼恭恭敬敬地捧着那杯大麦茶,一口饮尽:“我和妹妹都去!过完中秋就复学,多谢夫人收我俩入学!” 她要学诗词书画!学认字!扔开那本劳什子说文解字!再也不想做文盲了。 “上学?”珠珠脸一下子垮了。 …… 女客席上笑闹着,东院那边已经醉了一桌了。时下文人多爱饮酒,诗与酒不分家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