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藻从厨房那边出来, 正巧遇见,往女子身后瞥了好几眼,又朝院门口看去:“大娘子和乳母怎么没回来?” “还在福梅院。”宝因止住脚步,站在正屋门前,抬手轻拭额头虚汗,说笑道,“午前还说我这当妈的,怎么这会儿你也想了?” 玉藻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接过那暖炉,下一句便问:“太太没为难大奶奶吧?” 闻言,宝因不着痕迹的瞥向别处,好笑道:“太太是吃斋念佛的人。” 玉藻叹了口气,的确是吃斋念佛的人,怕只怕还在心里记恨着李秀婆媳的事情,她东张西望的往四周瞧去,见那些侍女婆子都午歇去了,才大着胆子开口:“太太那时既自愿去修行,不愿见到大奶奶,何必再请回来呢?” “袁二娘子便要嫁过来了,总不能叫她刚成新妇便觉得自己被姑氏不待见,成婚故氏都不愿回来,留个一辈子的结在心里。”宝因低声说道,“且还要顾及礼数,不能让别人说我管着林府,操办叔弟婚事,却连最简单的礼数都不明白,白白叫人笑话。” 亲迎当日,新婿登车去女家迎,舅姑于府门前相迎,亲迎礼过后,新妇则要夙兴舅姑,舅姑已逝则要三月后亲祭家庙,若不然,这门婚事便是不作数的。 请期那日,袁府二太太便已在暗地里询问过宾者关于郗氏修行的事情,想知道能不能赶在这个日子前回府。 人家自个的亲女儿,哪能舍得受委屈。 她转身进屋,又挑起帘子入里间,随后去榻边坐下:“这一年半载里,你都好了的,怎么现在又犯了那管不住嘴的毛病?” 玉藻跟着进去,自知错了,讨好道:“我心疼大奶奶这么劳累,又恐大奶奶积成心病。” 宝因见香焚没了,侧身拎起博山炉盖,拿香箸拨出一个浅坑,又伸手取来粒香丸,夹着放入,再用滚烫的香灰半埋好,瞧着渐渐起了燎烟的博山炉,她笑道:“那日胡僧给兕姐儿施福的话可还记得?他说智慧无量,身心自在,前半句倒还好,可身心自在又谈何容易,只要在这世上一日,怕是无人能身心都自在了去,多的是不自在的,又何止是我,谢府的大人、太太,还有爷都各有自个的不自在,你怕是也有不自在的。” 郗氏回来便对林妙意几个好到不行,显露出自己的慈爱,不过就是为了故意冷落她,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个故氏的不喜和怨愤。 这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些冷言冷语或怪里怪气的话,从前在谢府也不曾少听,且各人有各人所爱。 她下定决心要出手解决掉李秀婆媳时,便不想着能再讨郗氏的喜欢,如今郗氏回来,她尊着敬着就是,既为了礼数,也为了全孝道二字。 剩下的奴仆,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宝因合好炉盖,接过玉藻递来的湿帕子,轻轻擦去不小心沾染到香灰:“做女儿、做他家妇,这些事哪是能避免的?你又当我是什么人,从小在母亲蜜罐里长大的心肝宝贝?遇着人不喜欢自己便要大哭一场,怨天恨地的?只要是个人,总有让自己不如意的人与事,我只做自己该做的,求个问心无愧,不叫别人来抓到我错处便是好的。若就为着这些事情,我便要往心里去,这颗心哪还能撑到现在,早不知死多少回,现在也没我了。” 听到最后,玉藻赶紧连呸了三声去,又上前为女子脱去鞋履,扶着半躺在软囊上:“大奶奶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要神仙听去,当了真如何是好?” 宝因枕在软硬适中的软囊上,倦了心神,别的她都不怕,只怕郗氏存了要从她身边带走兕姐儿的心。 她轻声开口:“趁着只有我们主仆二人,如今我将心窝子里的话都与你说了,那样的话只今日这一次,往后可别再说了。” “我若再说,娘子只管把我打杀了去。”玉藻以死保证一番,又拿来野狐衾铺在女子身上,关怀道,“我叫人熬煮了热汤,现在便去给大奶奶端来。” 宝因说完一句“我先睡一会儿,醒来再喝”便合上了眼。 玉藻也不再打搅,悄声退了出去。 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