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要让我,睡多久?” 张妈妈并不应她这问题,只垂眸看着她,慈爱道:“你刚出生那会孱弱得跟只猫儿似的,却乖得很,不哭不闹,不管去了哪儿都只认我。只你越长大便越不听话了,姑娘若是什么都不知晓多好。你舅舅的事是催命符,你知道得越多,便越危险。睡吧,姑娘,妈妈给你哼小曲儿,你安心地睡。” 张妈妈说着,顾自哼起一首小曲儿。 这首容舒自小便听着的曾经令她安心的小曲儿如今落在耳边,竟觉毛骨悚然。 药效渐起,容舒脑仁儿木木的,这感觉太熟悉了,她在四时苑时便是这样昏沉了大半个月。 只她还有许多话没问,不能睡去。 思及此,她用尽全力咬了下舌尖,鲜血涌出,剧痛令她精神一震。 她慢慢地握住张妈妈的手,一字一句道:“你们会害阿娘吗?阿娘待你与舅舅那么好,你们会害她么?” 小姑娘眼里满是担忧与害怕。 张妈妈心一软,回握住她的手,轻轻地道:“你舅舅疼你娘,不会让她出事。你娘至多受点罪,不会死的,再往后甚至还会有泼天的富贵等着她。” “那侯府呢?父亲还有祖母,是不是你们的人?”容舒又问。 张妈妈微嗤。 容珣与容老太太那样没脑子的人,郡主就是拿来做棋子都要嫌手累,怎可能会让沈治同这样的人合作? “三房的人怎配?”她淡淡道了句,将帕子放到一边小几,大手轻抚着容舒的额头,又道:“姑娘莫要再套我的话了。明日我便带你去山上住,免得你在你舅舅面前胡乱说话,反害了自己。姑娘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晓,才能活得久一些。” 容舒瞳仁开始涣散。 阿娘会受点苦,是指流放到肃州吗? 还有,三房的人不配,那谁配?大房,还是二房? 容舒脑中隐隐抓到些什么,她颤抖着,用细齿撕扯着舌尖的伤口,想再多问些话。 只那药效太过猛烈,比她在四时苑时还要猛烈。 眼皮像是不堪重负一般,挣扎了几番,终是不甘心地阖起了眼。 张妈妈见她终于睡去,慢慢舒了一口气,用力地揉了揉眉心。 今儿那盅秋梨汤,到底是给她带来了些影响。 她眼中的确出现了片刻的幻觉。 那是嘉佑二年的四月,大慈恩山那一片松林被清明时节的雨水浇得青翠欲滴的。 晚春的雨淅沥个没完,四月六日那夜,更是电闪雷鸣,将大慈恩寺殿宇的琉璃瓦震得轻颤。 张妈妈捡起地上那张写着“嘉佑二年,四月初六”的黄纸,微垂的眉眼被昏黄的烛光映红。 在想着往那木盒放甚东西时,她下意识便放了这张黄纸。 如今想来,倒是她冲动了。 不该再提起这一日的。 “刺啦”一声。 张妈妈缓缓撕碎手里的黄纸,丢入一边的香炉。火舌席卷,转眼便将所有纸屑烧成灰烬。 更鼓声从遥远的街巷传来,打更人悠扬的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被夜风吹散。 榻边几案上的莲花烛台上,烛泪一滴一滴滑落。 落烟睁开眼,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这屋子里的蜡烛还有香丸全都被容舒替换掉了,她今儿带来的食盒里还藏着一模一样的蜡烛和香味相似的香丸。 “落烟姐第一日住进漪澜筑那夜,可是比往常都要早睡着,第二日起来脑仁儿还有些晕?” 落烟惯来粗枝大叶,那夜的确是睡得沉,第二日醒来也的确有些头晕,她还当是在海里飘荡太久,水土不服呢。 容舒将换下来的蜡烛、香丸又藏回食盒,接着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总归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不得不说,换了蜡烛和香丸,她好似没那般容易入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今儿心神紧张的缘故。 不过,饶是心神惶惶不安,她还是按照容舒说的,静静躺着,直到天蒙蒙亮,方装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起身。 一个婆子进来伺候她洗漱,见她一副精神不济、食欲不振的模样,一脸殷勤地劝她多睡,接着瞅了瞅烧了一半的蜡烛,便端着几乎没动过的早膳出了门。 张妈妈刚从小厨房来,听罢那婆子回禀的话,颔首道:“盯紧些。” 说着便推开门,进了寝屋。 容舒这会已经迷迷糊糊转醒,身上好似又恢复了些力气。 张妈妈给她搽好脸,喂她吃了碗炖得又软又糯的碧梗粥,之后便如法炮制,给她喂了一碗药。 做完这一切,她正欲走,袖子却被容舒轻轻攥着。 张妈妈回眸看她。 小姑娘一张白生生的小脸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