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接过册子扫了眼,府里要紧的田地产业并未送来让她看,将来需要还礼支出的名单倒要让她知道,确实是个会办事的掌家嬷嬷。 她将册子合了起来,随手交给付嬷嬷,“好生收着,日后照上头的登载回礼。”一面转头对乌嬷嬷道,“正日子必定忙乱得很,到时候我那头调个人来,一同帮着收礼登账。” 乌嬷嬷听了,很快便笑道:“府里有账房,还有长史官帮着接待料理,竟是不必小娘子那头再派人来了。毕竟隔府如隔山,各家有各家的办事习惯,贵府上就算来了人,大约也帮不上忙。” 又是这样,只要一个空头的王妃,什么都不必主张,过来现成过日子就成了。肃柔早前还庆幸自己出阁后不必活在婆母的规矩底下,却没想到这位乳母要行婆母之职,自己说什么,她就反什么。只是碍于还未进门,不好马上立威,只得圆融地应付她,“帮不上忙可以学,日后既是要跟着我过来,一直吃空饷做局外人,总不是办法。到时候就请嬷嬷发话,让底下人带一带吧,我们张府上虽然不像王府这样大排场,却也不算小门小户,收账登账事宜也是熟门熟路的。”说着又一笑,“我也没有旁的意思,账目清楚,才方便日后回礼。那些高门大户人口多,婚丧嫁娶也多,万一哪里不周全了,丢的可是王爷的脸,还请嬷嬷担待。” 她很厉害,句句暗藏机锋,又是吃空饷又是局外人,分明存了心,有意敲打。乌嬷嬷当家这么多年,王府上事务巨万,样样从她手上过,她自问没有一个人能比她更懂得怎么处置那些事。如今主母就要进门了,当家做主是不错,可毕竟年轻,一点点接过大权才是正经,犯得上这么急吼吼的么? 当然,人嘛,个个有私心,皇帝还恋栈呢,自己一时不愿意松手也是实情。到底忙碌了这么多年,忽然要是闲下来,自己便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也辜负了当初武康王夫妇对她的托付。 勉强笑了笑,乌嬷嬷道:“既然小娘子是这样意思,那就照着小娘子的吩咐办吧。”至于究竟让不让张家人插手王府账务,那就是后话了。 边上的付嬷嬷接过了女使手里的茶壶,又往自家小娘子盏里添了点,状似无意地说:“咱们二娘子啊,到底是禁中女官出身,当初在小殿直任一等长行,张罗得了贵人娘子阁中事务,将来接掌王府自然也是驾轻就熟。” 乌嬷嬷说是,“既是我们郎主求娶的,那还有什么说的。” 付嬷嬷一笑,“所以嬷嬷也不必过于心疼,怕我们二娘子辛苦。我老婆子仗着上了年纪,说句托大的话,纵是年轻也得历练才好,毕竟日子是自己过,家是自己当,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只管听家主的令儿,就算尽了咱们的本分了。” 说得乌嬷嬷讪笑,那一转身时的白眼,当然也是少不了的。 肃柔并不参与婆子们打擂台,朝外看了眼,对一旁的雀蓝道:“长姐应当快到了,你去门上候着,别让门房把贵客得罪了。” 雀蓝应了声是,正要举步,见外面女使引着尚柔进来了,身后的乳母抱着穿得喜兴的安哥儿,进门便借着安哥儿的口向肃柔道贺,说:“恭喜姨母,今日则安来,给姨母添喜。” 大家热闹见礼,一同挪到新房去,新房的中堂和门窗上都贴了大红的囍字,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待十全妇人扫床、铺床完毕,女使往床上撒了花生和红枣,尚柔抱着安哥儿放在被褥上,一旁的赞礼高唱起来:“今日金童压床,明年添个小儿郎,两岁入学堂,四岁成文章,能文又能武,步步高升做状元。” 安哥儿虽小,但又好像懂得自己今日的重任,很尽职地在床上爬了一遍,摸摸红枣,又摸摸枕上囍字绣花,咿咿呀呀冲他母亲比划。 尚柔笑着说喜庆话,“我们哥儿给姨母道喜,祝愿姨母先生贵子,再生女郎,福寿双全,金银满仓。” 肃柔赧然接过付嬷嬷呈上来的红包,放在安哥儿手里,笑着说:“今日我们哥儿辛苦了,这是姨母的一点意思,请哥儿拿着买糖吃。” 大家含笑看着安哥儿又在床上翻滚了一遍,尚柔方上前将孩子抱起来,放进乳母怀里。这一场金童翻铺算是圆满完成了,肃柔请长姐移步,移到花厅说话,尚柔四下看了看,嗟叹着:“果真是王府,这份气派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又问,“王爷今日不在家么?” 肃柔正要答,边上乌嬷嬷道:“回少夫人,我们郎主昨日接了朝中昭命,上城外军营调拨兵力去了。” 尚柔不由看了乌嬷嬷一眼,又望望肃柔,“这位是……” 肃柔笑得无奈,“乌嬷嬷是陇右跟来的老人儿,多年照顾王爷,是王爷乳母。”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想来这位乳母平时在王府做惯了主,王爷一应事宜都是她经手,因此不能适应家中忽来主母,连话都抢着回答。不过张家女儿都是有涵养的,不与她一般见识,只是客气地冲她颔首,便又转头,姐妹两个说话去了。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