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那头的乐音,停了。 未几,端王赵佶笑吟吟地往画室来。 张尚仪一边行礼,一边明知故问道:“见过端王。端王,今日艳阳高照,怎地不在府里打一场马球?” 赵佶“咳”了一声,冲曾纬一指,嗔道:“都怪他。正月里我办了一场,结果他带来的人,竟跌下马,摔死了。所幸只是个在京中无亲无故的禁军,我府里出钱安葬了事。太母(向太后)听说后,派了内侍来传口谕,禁止我在端阳节前再办马球赛。” 赵佶说的那个摔死的禁军,自然就是张阿四。 张尚仪道:“向太后担忧不安好心之人去官家御前嚼舌头,让你消停小半年,也是对的。诸王之中,太后最是疼你,今日呀,就是命我给你带个好消息来。太后要将郑押班和王押班,赏赐于你。” “押班”是大宋内廷宫女职级的一种。郑、王两位押班,乃向太后宫中人,赵佶还住在内廷时,去向太后处请安叙话,常能见到这资色妍丽的两个宫女,对她们多有瞩目,早已教向太后看了出来。 此刻,听闻佳人将至,赵佶喜笑颜开。 第302章 小树苗 若将绍圣四年再往前推三百五十年,正是大唐天宝年间。 那时候,倘使有一位天神往中原大地俯瞰,应会看到“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的景象。 山岭,平原,田野,河流,城镇,村寨,这些自然与人类力量合作的产物间,星罗棋布着帝国一座又一座的官方驿站。它们既负责接洽帝国内部的官员或者邻国的使者,履行款待、补给、扣留乃至用毒酒或白绫杀死这些客人的义务,又成为公家传递文书与物件的中转站。 而到了大宋王朝,随着历史车轮而进化得更为科学的行政能力,使得“驿”与“递”分开了。 门内是朝廷派来的特使冷眼盯着罪臣喝下鸩酒、门外是飞驰到达的骑士将新鲜荔枝换马的情形,再也看不见了。 在“馆驿”这样的国宾馆系统之外,另有一套完整的“递铺”系统在各路各州建立起来。由于这种专门负责传送朝廷文书与官方物品的递铺,隶属于尚书省,因而又被称为“省铺” 依着传递的速度,递铺分为急脚递、马递、步递三个等级,神宗年间又在急脚递之上,设置“金字牌递”持有朱漆木牌金漆字的递夫们,传送御前加急文书和军机要务的速度,比急脚递还要快,可达每日五百里的传送极限。 现下,这个桃李艳如锦、春水绿如蓝的清明时节,一个叫张择端的少年,坐在开封城外的汴河边。 他将麻纸仔细地铺展于木板上,对着眼前的河山风物与往来人马凝神观望片刻,提起鼠须笔,开始勾勒墨线。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铛声,从他身后的官道上,由远及近地传来。 张择端忙扭身去看,骏马是从城门方向驰来的。不仅那马脖子上有铃铛在响,马背上年轻的鸿翎骑士,也在控缰的同时,摇着一只铜铃。 那是提醒往来车马与行人尽力避让,这是从京城的省铺出发的急脚递,日行四百里,撞死人不偿命。 马匹奔跑的姿态,太美了! 少年张择端赞叹着,倏地站了起来。 他从老家京东东路(今山东)那个擅长丹青的小县城,随着父兄来到开封城游历写生,半月内画过大相国寺的檐角,画过汴河上的虹桥,画过码头边的木船。 虽然以他稚嫩的笔法,画人还有些困难,用阿兄的话说,只能看得出头是头、脚是脚,但少年岂有畏难心,他兴致高昂地画着,甚至还想画清楚京城百姓手中,那种叫做“新琶客”的胡豆黑饮子。 此刻,头一回看到奔跑得如此迅速的马,张择端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马头、马腿、马尾在飞驰时的真实模样,马背上骑士的姿态,应该如何表现,都被这小小少年努力地往脑中刻印。 好在,递马虽然一闪而过,前后却有好几匹。 张择端不仅看清了它们的姿态,还看清它们背上,除了铺兵外,竟驮着货物。 离他几步远的一个浆水摊子边,正在歇息的京城士人,带着诧异的口气与摊主道:“奇怪,看这递马风驰电掣一般,应是急脚递。可是,急脚递不是传送紧要文书的么,朝廷什么时候,用急脚递来运货物了?” 那浆水摊主笑道:“急脚递怎地不能运物件了?前朝就有杨贵妃用公家的急脚递运荔枝,蜀中到长安近两千里的路,驿马五日内将荔枝送到贵妃嘴边。不说前代,就说今朝吧,蔡京蔡丞旨,去岁就用急脚递从杭州运现摘的枇杷来吃。” 士人面露愠意:“公器私用,枉费公帑,真是蠹m.lz191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