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踪 施小八再无踪迹,许氏几哭断了肠,她的小孙儿不知是跑了,是被拐了,还是陷在山里没了命? 她买了几吊纸钱,在山溪水畔烧化了,要是她的小八真个没了,这纸钱也好让他在黄泉路上花用,若是侥幸得活,这些纸就当化给孤魂野鬼,积点德,保他平安。 施常夫妇咬着牙,切着齿,咒天咒地,只把施贵夫妇当成死生仇人,兄弟妯娌间连着半点的脸面情也无,没有一日不是吵得乌眼青的。 施富夫妇先行忍受不得,找了施大要分家,施大窝坐在藤椅上,搭拉着眼,抖抖松垮的面皮,拉着平板无波的调子,道:“父母在,哪有分家的理?” 施富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们兄弟仨人,心本就不齐,眼下又出了这等大事,更难捏在一处。只是施大不点这个头,这家无论如何也分不了,还是得黏汤带稀地这般拖下去。 施大似是迷茫的,又似理所当然的,出声道:“二儿,孬时不分家,分不得。兄弟手足没有隔夜的仇。” 施富听得怔愣半晌,暗骂一声老不死,气呼呼地转身走了,回头交待妻儿:将后,能少做就少做,能不做就不做,白费什么力气。 只可怜许氏苦苦支撑着,一日老似一日,人命所贱,越苦越累命反倒越硬,只摇摇坠坠不倒。许氏添了唠叨的毛病,家中是无人可说的,偷得一点闲,就来找施老娘,念叨:“弟妹,我怎就不死?眼一闭,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施老娘苛刻的脾气对着许氏少不得也要添点耐心,安慰道:“时日还长着呢,船到桥头自会直。” 许氏摇头:“命贱啊,没这等福,不瞒弟妹,我这头想着哪日眼闭万事休,回头又想,我这死了,这老老小小又如何?” 施老娘只得道:“大嫂何苦一力扛着?” 许氏呆怔半晌,喃喃道:“看不过眼,看不过眼啊。”她自己的骨肉,自己的子孙,再不好再混赖,又哪能视而不见,不管饥寒。 许氏唠叨几句,肩似轻了些,蹒跚地走了。阿萁在后门那剥茭白,看到许氏拿了把锄头在屋后菜地松土。 阿萁唤了一声:“大嬢嬢,这是种什么?” 许氏答:“晚凉,种点落苏。”弯下腰低叹,“家里指着这几分地的菜蔬呢。” 阿萁看着她佝偻的腰,心下戚戚,小八郎一失踪,她大嬢嬢家好似断了房梁柱,原先还勉强撑着,有一日过一日,也能过度下去,到如今,她的三个堂伯叔更是流流汤汤,只等着房倒一拍两散。 小八郎,真个死了?阿萁看一眼蹲在一边跟着殷勤剥豆子的阿豆,小八郎出事后,阿豆许是兔死狐悲,蔫蔫无趣,倒懂事了不少,鲜少再与村中顽童打闹。 唯有知小八郎生死的陈氏,躲在闷热的屋中,拍着小四娘,她不安而又无措。她因着心头一时的激荡,助了小八一锭银,等得施小八翻窗出去没了影迹,才觉自己似是做错了。她怎能放着小八离去,由他在外游荡,这般小的孩子,纵有银钱傍身,又有多少活路? 陈氏夜中不睡,数次想着要先告诉施进,一条手帕绞烂了,还是说不出口。 她胆怯了,她不敢说,她怕累及家人。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终究昧着良心,想将这事烂在肚里,等得屋中无人,四下一片寂静时,才抱着小四娘盼着施小八能够平安顺遂。 终是她害了小八郎。 阿萁与江娘子坐在一处打着香篆,这些时日事多烦杂,饶是她心性坚定,也不免心烦意乱,手不稳,提起香范时,香篆塌散不得成型。 江娘子轻声道:“调香本就为了静心,你眼下思绪繁杂,不知想得什么,哪里还得心静。” 阿萁轻拭一下额际薄汗,道:“许是天热,静不下心。” 江娘子摇了摇头,去灶间端来一碗糖水,道:“我将汤放瓦罐里,封牢口,吊在井水中浸了小半日,取出沁凉的,你尝尝。” 阿萁接过吃了一口,赞不绝口,道:“也只伯娘才有这样巧心思,我竟从来没想过把汤浸凉的。” 江娘子笑:“你于吃穿上不讲究,才懒怠费这心思。”她也是无奈之举,乡野之家哪有藏冰的,只得浸井里贪些凉意。 阿萁却是另一番心思,农家清贫,哪有余的心思花在吃食上,填饱肚就成,余的哪会强求。她笑着吃了小半碗,这才想起来,问道:“等小郎回来凉意不是散尽了?” 江娘子道:“阿泯脾弱,不敢叫他吃凉的,他又贪嘴喜冰凉的,家中若有,不给他吃,他自家便觉得委屈,总惦在心里;家中若无,他也只得罢了。缠他爹一会,不多会就忘在脑后。因此,我做了甜汤,半下午就先取将出来。” 阿萁笑出声来,道:“小郎岂不是落了伯娘的算计。” 江娘子m.Lz1915.com